浮鱼沉渊

瓶邪不拆不逆。凹3账号likeorange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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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瓶邪】藏饴

还是戳窗户纸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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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张起灵夹起一筷子菜送到口中,眉头微蹙。餐桌对面的吴邪抬眼偷偷觑着他,见他神色有异,连忙紧张地发问:“是不是做咸了?”

  他急燎燎地想,不应该啊,胖子今天进县城采购,只需做两人份的晚饭,他特意反复提醒过自己了。每样食材吃不吃盐,他心里大体有数。以防意外,他会把盐先倒在掌心里丈量一遍,然后再下锅。他的记性还不至于连这点小事都应付不来。

  张起灵轻轻摇了摇头:“有些烫。”

  没露馅就好。吴邪暗自松了一口气,还没等这口气吐匀,就听见张起灵又沉声问道:“你真的尝不出来?”

  他将筷子打横撂在碗上,清脆的碰撞声并不响亮,却不亚于在吴邪心底扔下一颗榴弹。

  “啊,我这人舌头有点木,对吃不太讲究。菜里有什么不对劲你就直说,我下次注意……”吴邪低头盯着碗,含糊其辞。

  “多久了?”

  吴邪仍然想不明白在什么地方出了纰漏,总不会是放了两遍醋?他只能再一次意识到,要对张起灵有所隐瞒,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。“……一个礼拜吧。”

  其实不止,不过对于这件定性了的事来说,量也就没那么重要了。

  “老毛病了,不碍事。跟鼻子一样,时灵时不灵的,隔三差五罢工一阵。过几天自己就好了。”吴邪尽量轻描淡写地解释道。

  他们彼此都清楚,吴邪身上这些症状大约是蛇毒带来的后遗症,医院治不了。好在这些毛病并不致命,顶多降低一部分生活质量。山间香甜的野果,溪中鲜美的鱼虾,杂粮饲育的土鸡,烹煮的香味往往连邻家的小狗都能招来,入了口却通通寡淡如水。吃饭丧失了应有的乐趣,退化成了一种纯粹的维生手段,他像是一朝回到了那些囿于地底下的、只能啃压缩饼干的日子。

  难吃好歹也是一种风味,能让人体会到食物入喉的真实感,进而构成一项活着的证明。没有味觉则更为可怕,再细腻味美的食材,尝来也与一团棉絮别无二致,这样的生活过久了,怕是了无生趣。

  不过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。刚开始丧失味觉的时候,吴邪还会暗暗地懊恼一阵子,山珍野味黯然失色,食欲之壑难以填补。可渐渐地,也就被迫适应——或是被迫学会自我排解了,就当自己生来便是个茹毛饮血、不懂火炙的野人,尚不影响日子照常过下去。

  这顿饭后,吴邪默默反思自己,为何总是要将这些小病小灾瞒着张起灵。反观胖子,就连睡落枕了都能大呼小叫一阵子。

  可讳疾避他有什么用。自己但凡有什么异常,张起灵迟早会发现。

  他一定会发现。

  吴邪在印证了许多遍这个道理以后,依然免不了多此一举,依然免不了无所遁形。

   

  胖子回来的时候,吴邪闷闷地对他说:“小哥知道了。”

  “不得了,你终于跟他表白了?!”胖子闻言大惊。

  “呸,你小点声!”吴邪差点没两眼一黑厥过去,尽管张起灵不在家,他还是慌忙竖起食指示意胖子噤声。“我是说,他知道我味觉出毛病了。真不是你泄的密?”

  胖子失望地“切”了一声,“小哥精成那样儿,你还想骗过他?你是瞧不起咱俩这么多年的ge命友谊,还是瞧不起小哥的侦察能力啊?”

  “我不就是不想给他添堵嘛。反正他知道了也没什么意义。”为了掩饰刚才的失态,吴邪抓起茶几上的水杯,埋头啜饮起来,忽然隐隐觉出一抹浅淡的甜味。这是他多日以来体会到的第一种味道,尽管淡得像是错觉,却依旧甘美得让人心醉神驰。

  吴邪又接着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,“咦,我好像好了?这水还挺好喝的,是小哥打回来的山泉水吗——”

  他的话音顿住了,他突然发现自己手中的杯子是张起灵的。

  胖子眼尖,旋即也发现吴邪拿错了杯子,不过并没当一回事。三只同款不同花色的杯子并排放在茶几上,他自己渴急时也喝错过。他们哥仨弹尽粮绝亡命天涯的时候,不是没分享过仅剩的同一包饼干、同一杯水,这没什么好矫情的。

  胖子随手往自己杯子里添了些水,一口喝干,“和平常没区别啊。该不会小哥背着咱们给自己吃小灶?良心大大地坏。来,给我尝尝。”

  吴邪手疾眼快地把张起灵的水杯从胖子手底挪走,“这里的水也是我刚倒的,都一样——有话好说,你别上嘴。”

  “啧,就许你间接接吻。我看你这是心理疾病,相思并发精神紊乱,全世界只有你家瓶仔碰过的东西才香。”胖子忿忿地缩回手,忽然想到什么似的,眼珠滴溜一转。“天真,我好像知道你这毛病该怎么治了。”

   

  张起灵时不时会带回来一些药材给吴邪熬,不知道是从哪弄来的秘方,一整天的工夫,只能滤出浓稠苦涩的一小碗。喝药的时候,味觉的失灵歪打正着成了好处,再也用不着他费心去熨平眉间。

  药汤畅通无阻地滑入喉中,轻松得过了分,喝到底的时候反倒呛了一小口。吴邪捂着嘴咳嗽,张起灵反应飞快地上前帮他拍背。等到气息理顺,吴邪发现自己几乎被他拥在怀里,他的手掌还贴着自己的脊背,一下一下地轻抚着。

  ——太近了。吴邪的耳根隐约发烫起来。

  他想后退一步,被张起灵拦着,未能成功。抬起头,望见那双墨色眼眸就近在咫尺。他下意识地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,口中必定还残余少许药汁,却始终淡如白水,无味无觉。

  张起灵倾身吻了他,在数秒的两厢沉默之后。

  吴邪冒出的第一个想法是,难道胖子把他不靠谱的解药猜想也跟张起灵胡扯了一通,后者居然还相信了,这是要死马当活马医?

  他飘忽的思绪很快便中断了。张起灵起初极轻柔地贴着他的唇,他恍若置身梦中,只木然地接受着渐进渐深的试探。张起灵的舌尖潜入他的口腔时,他尝到一股似曾相识的清甜。

  像纯净甘冽的高山融雪,像拂过荷池漾起涟漪的夏风。

  他如一个赤贫的人,终日淡饭粗茶,差不多已经忘了甘美所代表的含义。此刻味蕾上的那点甜头,却像伊甸之果一样,瞬间勾起他埋藏心底的欲念。只剩贪图享乐的本能作祟,驱使着他接纳,回应,追逐,勾缠。

  分开的时候,吴邪缓缓睁开眼睛,试图眨掉眸中朦胧的水汽。他想起自己喝完药还没来得及漱口,问道:“苦吗?”

  “甜的。”张起灵对他耳语,话音轻得像是错觉。

  吴邪迷迷糊糊地想,精神紊乱也是会通过接触传染的么。

  张起灵抱着他,好一会儿。更准确的形容是倚靠。那只手仍规规矩矩地、虚浮地贴着他的背,未曾去探索一个更契合的落点。吴邪攥着自己的衣角。他的视线越过张起灵的肩膀,茫然地望着窗外斜映的暮色。胖子在院子里剥豆,不知是大功告成还是中场休息,站起来伸了个懒腰,似有转身回屋的趋势。

  他骤然清醒了。

   

  吴邪靠在床头发呆。他不知第几次舔了舔唇,尽管在此处短暂停留过的甘甜,早已消散殆尽。他并不怀疑那是一段幻觉,凭他现在对味道贫瘠空乏的想象力,不可能生造出那样沁人心脾的至味。

  这算什么?他们现在算什么呢?数年以来都未能用语言阐明的思绪,凭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,就能准确无误地厘清吗?

  他不知道自己得到的是否仅仅是一种治疗手段,一项出于同情的宽慰。他怕把垂怜与悲悯误会成缠绵爱意,更怕自己一朝成瘾,无法抽身。

  不该开这个头的。黯淡的感官世界已经禁锢不住他了。一个尝过糖果的孩子,此后又怎会满足于乏味的白米饭,他的白月光已经变作磨碎的奶糖洒下的一地齑粉。

  第二天,吴邪煎熬了一整日,他强迫自己的注意力远离张起灵,但源自精神层面的深度饥饿完全支配了他,这种感觉远远比戒烟难受。张起灵足够敏锐,一定早就意识到自己热切的目光时不时围着他打转。但他挪不开视线,他已经快要不能自控了。

  好不容易捱到晚上。吴邪一横心溜进张起灵的房间,张起灵沉静地抬头看着他,似乎并不感到惊讶。

  吴邪陷入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,他努力拼凑出一句尽量合理的开场白:“小哥,你的药好像确实有点起作用了,谢谢你……”

  他还未等挤出一个自然无害的笑,张起灵站起身来,凑近他。

  果然是药啊,他这就算是默认了吧。口腔里弥散开熟悉的甜味时,吴邪想。他贪婪地汲取着哪怕只有片刻的欢愉。这一次张起灵按着他的后颈,微凉的手指贴合着颈侧的曲线摩挲。他们像一对真正的情侣一般,呼吸交融,亲密无间。

  吴邪自顾自地下了结论之后,反而变得坦然了些。既然张起灵自己都不介意做出这样的牺牲,他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受益人,更没有扭捏的道理。或许温柔的接触本身就是一针消磨理智的麻醉剂。

  随着他们之间距离拉远、回甘淡去,吴邪心头重新涌上藏私的愧疚。他违心地道:“我这不是什么大毛病,你不用勉强。”

  “会好的,不是勉强。”张起灵一字一句地说。

  吴邪分辨不出他话里有几分真意。会好吗?其实他打心眼里不这么觉得。

  也不这么希望。

   

  亲吻渐渐变得稀松平常起来,仿佛成了一日三餐般的例行公事,偶尔或许还加个夜宵。有时在吴邪的房间,有时在张起灵的房间,有时在庭院里。在一旁休憩的小满哥听见主人含混的喘息,纵使阅历超群,它依然发现这声音里蕴含着的陌生情绪,自己闻所未闻。它警觉地站起身,支棱起耳朵,辨别出这并不是受伤的哀鸣。确认主人们没有遇到危险,它才重新趴下来,慵懒地甩了甩尾巴。

  吴邪没觉得自己的症状有所好转,他所能获得的唯一的味道,仅仅来自于与张起灵短暂的亲密。但这够他心满意足了,比最醇的蜜和最烈的酒更为醉人。他也算走遍大江南北,品尝过许多珍馐,遇见过许多人,可没有什么佳肴能和这一刻的回甘相提并论,没有一个人能像这个人一样令他刻骨铭心。

  期间张起灵出过几天门。吴邪的感官回归了萧索无味的世界。他本应习以为常,如果张起灵不曾打破这个平衡的话。

  家里养的鸡这几天广受惊扰,它们一定想不通主人为什么要一遍又一遍执着地清理它们的窝。吴邪拼命给自己找事做,搜刮一切方法打断他对张起灵的想念。想和他拥抱,想被他亲吻,想舌尖上传递的甘甜,想他永远在自己身边。

  吴邪听说过,有种病叫皮肤饥渴症,患者会对接触和怀抱上瘾。他想自己也许染了差不多的病。非要他喜欢的人的吻,才能稍作缓解。既是病根,亦为药引。

  沉疴未愈,更添顽疾。

  张起灵回来的那天,吴邪把他拽回房间,缠着他亲吻了许久,久到彼此的嘴唇都被吮得微肿。他对自己解释道,自己变成现在这副德行,张起灵不恰当的治疗方法难辞其咎,因而他揽着张起灵索取得格外理直气壮。

  接着吴邪后知后觉地对自己的渴求和冲动感到恐惧,如果他们停止了这种不尴不尬的接触——可以想见,这是早晚的事——他应当如何自处?他该开始以最大的魄力戒断,在自己真正变得无可救药之前。这是唯一能救赎自己的法子。

  吴邪深吸了一口气,他艰难地张口,嗓音里犹带着点哑:“我们以后还是不要这样了。”对病情没有用的,只会让他的贪欲膨胀到无边无际。

  “不要什么?”张起灵轻轻地问,他的手还覆在吴邪腰上,这个动作对他来说已经很娴熟了。

  “……接吻。没有用的。”吴邪声若蚊蚋。

  “你不喜欢?”

  “我……不讨厌。但这不合适,咱俩又不是在谈对象。你没必要做到这样,我其实……一直都挺过意不去的。”

  “我们没有在一起吗?”张起灵难得现出迷惑的神色。

  吴邪懵懵地眨了眨眼睛,“啊?”

  “那天傍晚,我亲了你,你没有拒绝……我像是在做梦。”张起灵的语气总是带着使人心安的沉着,而他此刻话音里明显的动摇,让吴邪怀疑自己产生了幻听。

  吴邪低下头,下意识地抿了抿唇,仿佛在回忆那一天的情景。沉默半晌,他似乎终于消化了张起灵的心声,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,轻轻笑起来:“原来你也会做梦。”

  “会梦到你。”张起灵握住吴邪的手,同时在他唇上印一个蜻蜓点水的浅吻,“梦到现在。”

  吴邪回扣住张起灵的手指,微微启唇,阖上眼睛。口中复又漾起永不腻味的清甜,涓涓地蔓延到心头。

  倘若这种稀奇的依存症久久不见痊愈,要他一辈子饲吻为药,倒也不是无解——那便相濡以沫一辈子。

   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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味觉缺失是老梗了,不过本文其实源于近期看到的cake/fork设定的温和版魔改x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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